曲未终人已散（江湖夜雨十年灯追凌番外）
第十五章
“景仪，我真的没事，我自己喝就可以了。”
金凌看着面无表情端着药碗，执意要喂自己喝药的蓝景仪，有些无可奈何。他就知道这人一定会担心，所以并没打算将自己以身试毒的事告诉蓝景仪的。
蓝景仪没说话，又舀了一勺汤药放在唇边吹了吹递过去。金凌微微启唇喝下，笑了笑又说：“我又没有毒发，真的没事。江师叔不是说了这药可以延缓我体内毒素蔓延嘛？你放心好了，都会解决的。”
蓝景仪还是没说话，一直重复着喂药的动作，直到药碗见底，才起身准备离开。
金凌连忙掀了被子下床拉住他，“景仪，你生气了？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的。”
金凌跟蓝景仪相识许多年，蓝景仪还是头一次这样不理不睬的。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金宗主做事自有主张，我不过是在一旁听候差遣
罢了。”
蓝景仪除了担心，确实有气。不过不是气金凌不顾安危鲁莽行事，而是气自己没能替金凌分担，气自己没能给金凌足够的安全感，没能好好保护他。想来，若是蓝思追在，金凌一定会先跟他商量好再行动的，而蓝思追也不会让他冒这个险。
如果不是蓝景仪找过云容裳，又从江庸之和金凌的对话中听出端倪，恐怕要到金凌毒发身亡时，他才会知道这件事。
原来，即便是做别人的替身，也并不是那么够资格。
金凌见蓝景仪面色不善，连忙赔笑，“景仪，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现在不是没事嘛？而且有舅舅，有江师叔，一切都会好的。”
蓝景仪看着近在眼前的金凌露出久违的单纯笑容，有些失神，久久未曾答话。近日来，莲花坞里事非接二连三，金凌早已心力交瘁，蓝思追走后更是从来没有笑过。
如今这样美好的笑容，若真的只为自己绽放该多好。
金凌看蓝景仪呆呆楞楞的没反应，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样会不会让你消气？”
蓝景仪被亲得有点懵，他根本没想到金凌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涨红着一张俊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你那个，我，那什么，快睡觉吧。”
“傻瓜。你也累了，早点休息。”金凌伸手扯了扯蓝景仪的脸，转身躺回床上。
蓝景仪走过去，在金凌留下的半边床榻上躺下，又帮背对着自己的金凌盖好被子，顺势将手搭在他侧腰上。蓝景仪心中苦笑，我就是这么傻，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属于我，还任由自己越陷越深。
过了许久，蓝景仪小声说，“阿凌，如今江宗主已经醒了，身体状况也会慢慢好起来，思追去找泽芜君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你别再担心了。你身上有伤，要多注意点，江医师给的药都要按时吃。如果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嘛？”
“知道。只要舅舅没事我就放心了，我的伤不算什么的，江师叔说了会帮我想办法，他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嘛？”金凌转过身看着蓝景仪，像软软的小猫一样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几日来总是暗淡无光的双眼，终于因为江澄的苏醒有了一丝可以期盼的明亮。
“当然信得过。我只是信不过你，你又傻又犟的，没人看着你，还不知道会闯出多少祸呢。”蓝景仪宠溺的揉了揉金凌的鬓发，眼睛里泛出隐隐的泪光。
金凌，你怎么会这么让人着迷呢？如果我也拥有天乾那样强大的力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的。
“景仪，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有嘛？可能是看到江宗主醒来太高兴了。快睡吧。”
翌日清晨，金凌醒来时，蓝景仪已经不在了。看外面的天色，卯时已过，想必是早起晨练去了。金凌不甚在意，洗漱好便先去了江澄房间。
江庸之给江澄调制的除了解药，还有保胎和调节精气的药。一大早，江澄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就喝了满满三大碗药，此时正躺在床上拗脾气。
“舅舅，可觉得身子好些了嘛？”金凌恭恭敬敬的走到床前。
江澄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金凌，你的伤怎么样？”
江澄醒来后，江庸之就把他昏迷其间发生的事都说一遍，当然没提到金凌试药的事。但江澄还是从云容裳口中得知金凌以身试毒，若非云容裳答应一定会尽快想办法再拿到解药，江澄恐怕早已按耐不住冲去找金子钧了。
当初金凌信誓旦旦的说会保护江澄，他权当听个安慰，可如今自己拼了命都想保护的金凌，却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若能平安渡过此劫便也罢了，若金凌因此有什么闪失，江澄怕是再无言面对已逝的阿姐和姐夫了。
“我知道，舅舅不必担心。”实际上，对于此事，金凌多少是有些心虚的。不可否认他愿意以身试毒，是为了拿到解药给江澄解毒。但也有大部分原因，是为了给蓝思追争取些时间，哪怕只是短短五日，金凌也希望可以想到办法阻止蓝思追身世曝光。如果江澄知道了蓝思追的身世，又不知是如何一番景象了。
江澄微微叹息一声，“金凌，一会儿你去把蓝景仪找来，我有事吩咐他。”
“是。”
另一边，蓝景仪早在卯时之前，就和云容裳一起离开了莲花坞。两人来到日落坡，观察着不远处的观音庙洞口的动静。
“你有多少把握？”蓝景仪问。
云容裳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我没有把握。我受制于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你应该知道，我只是一缕残魂。”
现在的云容裳只是靠身体里青岩的一丝残魂支撑，昨日蓝景仪要求她站进自己的阵营时就已经知晓。
当年青岩在江澄身上种下蛊毒就是金子钧从中挑唆，他死后魂魄又被金子钧招回来一直带在身边。直到云氏长孙云容裳意外丧命，金子钧才借机将他放进云容裳的身体里，安排他在云氏隐藏，以有朝一日让他回到江澄身边为条件，让他随时为自己效命。
金子钧这次来中原，实际是找蓝曦臣报仇的，在他心里如果不是蓝曦臣，金光瑶就不会临场倒戈置他于死地。所以，他让云容裳要挟云锦霄以故友名义探访莲花坞，以江澄为跳板对付蓝曦臣。
蓝景仪转头白了她一眼，心想我管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让你带我来找解药罢了。
“我们根本不可能硬闯进去的，洞内只有一条通道直通主殿，而且里面有很多凶尸。最重要的是，我也不知道解药在哪里。”云容裳把洞里面的地形在地上画了画，以便让蓝景仪看得更仔细一点。
“你不知道？那你给金凌的毒药和解药是从哪来的？”
“都说了里面有凶尸，药是金子钧给他们，他们又给我的。而且，不知道金子钧在不在，若是他在我们更加没有胜算，别说是你我，就算宗主在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云容裳摊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蓝景仪向来好脾气，此时也有些气急，“观音庙闯不进去，药也不知道在哪。那你让我来干嘛？你不会是故意引我来这，想杀我的吧？”
“我想杀你早就杀了。不来这里，难道解药会从天上掉下来嘛？今天，我们必须得拿到解药的，怎么都得来试试。”
云容裳说的也有道理，现在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金子钧的基地在这里，所以无论是找解药还是找金子钧，都只能来这。如果能不起正面冲突的拿到解药那最好，若是不能，把这里搅得乱糟糟也不失为引金子钧出来的好办法。
越靠近洞口，阴气越重。云容裳和蓝景仪一前一后进入洞口，洞内两侧石壁上的红婴草，在嵌在石壁里的莹光石打造的观音像发出的光亮照映下，像火把一样点亮了整个山洞。
出乎意料的，通道上并没有凶尸，而洞穴深处的大雄宝殿内走动的凶尸数量也很少。云容裳和蓝景仪站在门外，也没惊动他们，看来品阶并不高。
两人对视一眼，正打算推门而入之时，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凛冽的嗓音：“来得正好。”
景仪转身看着来人，一股阴寒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涌动的灵识仿若化为实质，像夹着风雪的冷风一下下刮割着裸露在外的皮肤。
眼见时近傍晚，金凌一直没找到蓝景仪，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如今金凌身中奇毒，蓝思追和蓝曦臣都没有回来，依蓝景仪的心性，他断然不会独自离去。昨日也没说过今天有什么事要办，一整天不见人，恐怕是出事了。
江澄追问金凌为何蓝景仪还不来见他，金凌无奈只能将蓝景仪失踪的事告诉他。不必细想，便可猜测此事又与云容裳和金子钧脱不了干系。江澄想到那日他是在日落坡见到金子钧的，那么多凶尸不可能是远道奔袭而来，他们的落脚点肯定就在日落坡。而日落坡最隐蔽，最见不得光的地方就是观音庙。
原本江澄是想找蓝景仪来，让他带人去日落坡附近查巡的，现在唯一能用的人不见了，他自己连下床走动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哪怕他再不愿意金凌涉险，也只能让金凌带人前往了。
江澄吩咐主事和两个灵力高超经验丰富的内姓弟子跟金凌一起，带着几队门生即刻前往日落坡。
日落坡上已是深夜景色，四处幽暗静谧，没有任何风吹草动。金凌提着小小的夜明灯走在最前面，凭着一点点模糊的记忆，寻找观音庙的入口。
金凌中毒已将近两日，除了服过江庸之调配的延缓毒性的药物，还未曾服过半点解药。照云容裳当日的说法，他身上的毒跟江澄不尽相同，两日已是极限，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期限之事金凌从未提起，但眼下灵力突然外泄，显然是毒发之症。此时体内精元紊乱，源源不断的灵力从金丹里泄出来，迅猛如洪水般流经周身脉络。金凌自知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仅靠着一丝毅力勉强支撑，脚下步子早已没有力气移动，只是撑着一棵树干站定。
一众弟子都专注于寻找观音庙的入口，并没有注意到金凌的异样。金凌忍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勉强靠在树上，无边的疼痛让他身体微微颤抖，可他还不想在门生面前弱软的倒在地上，这样只会什么事都没办成就被抬回莲花坞。照上次毒发的情形来看，应该一会就会没事了。再坚持一下，就会过去了。
“金小宗主，这边有情况。”
金凌耳边都是体内灵力纷杂流转的响声，只是隐约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转脸望过去，便见一名江氏门生匆匆朝他跑过来。双唇一开一合像是说了些什么，可金凌也听不清了。看他的手势和表情，应该是让金凌跟他走。
金凌艰难的移动着步子，没走多远，就看到让他心底生寒的一幕。一片稍显开阔的空地中央，满身是血的云容裳躺在地上，不远处横卧着很多凶尸的尸体。尸体后面是一个一人多高的树洞入口，干枯的枝桠上挂着一块染血的白色布料。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痕迹，感觉不到生人的气息，也没有凶尸的阴气。
“看看她死了没？没死就先送回莲花坞看守起来。江主事带人留在外面把守，其他人跟我进洞内查看。”金凌语速很慢的发出指令，为的是不让大家听出他气息有异。
洞内在红婴草和莹光石发出的强光照映下显得异常明亮，通道内的事物一览无遗。
到处尽是血迹斑斑，从洞口一直蜿蜒至深处。倒在地上的那些凶尸没有血可以流，这些血是谁的可想而知。
来到大雄宝殿门前，金凌抬手还未触及紧闭的房门就被一股力量猛的弹开。金凌本就精气紊乱，被结界上注有的灵力击中后，流转在体内的灵力瞬间散去，身体顺着结界力量的惯性往外飞了出去。
没了护体灵力的金凌像飘零的人偶一般，重重撞在石壁上，又狼狈的摔在跑过来接住他的江氏弟子怀里，口中涌出暗红的鲜血。
随行的一众弟子分列两侧，根本没预料到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变故。不是没想到这里设有结界，只是没想到这结界这般厉害，只是轻轻碰触就能爆发如此大的威力。
“金宗主，你怎么样？”弟子们都围过来查看金凌的伤势。
金凌虚弱的睁开沾着血珠的眼皮，断断续续的交代：“只是普通的结界，先破开它。”
有弟子依言破除结界，众人一拥而入。金凌被搀扶着走在最后，刚跨进大殿就听到先进入后殿的人几声惊呼：“魏公子……”
“魏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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