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未终人已散（江湖夜雨十年灯追闪凌番外）十七
第十七章
“不能原谅我吗？没关系的，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思追。我本就不该奢望什么的。”蓝景仪看着眼含泪光却面无表情的金凌，一颗本就脆弱的心脏，仿佛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律动。
明明一切都是在预料之中的，最不能接受欺骗的金凌，被至亲的利用背叛，最深爱的人伤害过的金凌，如今竟连发誓要一直守护他的自己都是在骗他。
蓝景仪自认为金凌的心情他可以理解，即使得不到原谅和宽慰也都是理所应当。可当那双漂亮干净如山泉的眼睛变得荒芜时，蓝景仪还是觉得这样的不原谅太过残忍。
金凌停住了哭声，目光也从蓝景仪的身上转到了蓝思追明显乱了的步伐上。蓝景仪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和资格，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蓝思追和金子钧打斗的声音，招式起伏划破空气的声音，兵刃刺破皮肉的声音。
蓝景仪抬眼久久的凝视着微仰着头的金凌，久到他以为金凌不会再多说一句话的时候，头顶传来了期盼已久的声音。
“景仪，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你振作一点，别想那么多。”金凌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说这些，也没有时间让他分心想那些无谓的事。
怀里的蓝景仪越来越虚弱，刚刚金子钧朝他攻过来的一掌带着多强劲的灵力，金凌完感觉得到。蓝景仪结结实实的用身体挡了那一下，会带来什么样的伤害，金凌也再清楚不过。
如今，金凌灵力尽失，蓝思追有伤在身，蓝景仪危在旦夕，金子钧才是这场争斗中的绝对强者。若是这样继续拖下去，他们三人都会命丧于此。
“五叔，我能找到小叔，你放我们走，给我三天时间，我让小叔来见你。你还有话对他说，不是吗？”
金凌想起刚刚金子钧说过的话，“只要有感情，有牵挂，就会有弱点，就会被人利用。”
既然当初他利用了蓝思追心里的牵挂，让蓝思追放他走，那今天不妨也用他的方法试一试。
果然，听到金凌的话，金子钧渐渐出了攻势，转头看向金凌，“你能找到金光瑶？”
“我能。”金凌异常坚定的说。
金子钧转了转略显僵硬的脖颈，目光在蓝思追、金凌和蓝景仪三人身上来回扫了几圈，半信半疑地问：“我听说金光瑶并不在兰陵或是云梦。”
“但你来这里，难道真的没想让我帮你找小叔吗？”金凌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只是在赌，赌失去五感的金子钧潜意识里还残存着多年来对金光瑶的那份执着和期待。
当他看到金子钧有些微微颤抖的双手时，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原来不只是人，就连尸体也有他放不下的牵挂。
“五叔，我承认如今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你放了我们，我保证让小叔来见你。只是三天的时间，思追和景仪的伤都不会这么快恢复，而舅舅的身体状况更加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如果到时你没见到小叔，再杀我们也不迟。”金凌要在金子钧开口反驳之前，离开这里。
“三天之后，”金子钧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应道：“我在这里等你们。希望你们真的可以带阿瑶来见我。”
金凌点点头，“一定。”
金子钧十分守信的让出殿门口的一条路，还伸出左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蓝思追拧眉看他，缓步朝金凌和蓝景仪走过去。他背起蓝景仪，又腾出一只手牵着金凌，从金子钧身边擦过。
“宗主，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不会傻傻地等三天。如果我发现你们在这几天之内耍任何花招，我便血洗莲花坞。”三人走到大殿门口时，金子钧突然在背后说了一句。
金凌身子一凛，干脆答道：“五叔请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小叔。”
出了庙门，外面的江氏子弟立刻迎了上来。见蓝思追和蓝景仪都受了伤，连忙询问金凌的伤势。金凌摇摇头，表示他并没有受伤，众人才放下心。
因为蓝思追和蓝景仪身上都有伤，根本没法御剑，所以一行人只能分兵两路。一路先御剑回莲花坞向江澄禀报这边的情况，再接江庸之过来尽快为蓝景仪治伤。一路护送金凌他们从山路回去。
马车上，蓝思追为蓝景仪渡了些灵力以护住他的心脉，金凌则默默的为他处理身上的外伤。
一路上蓝景仪都很安静，一句话都没说过。他不想说，也没力气说。金子钧刚刚的一掌正好打在他的心脏位置，整个胸腔当中像是翻涌着一坐火山，灼烧的五脏六肺都疼痛难忍。
原本在蓝景仪和云容裳单独行动的时候，他就被金子钧打伤了，是云容裳拼尽了力气才给他赢得一线进入大殿寻找解药的机会。
蓝景仪没想到的是，大殿的大门只是个幻境的入口。他进入之后，找到了所谓的解药，却再无法找到走出大殿的出路。
当他意识到自己是被困在了幻境当中时，早已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他用佩剑划破胸腔，浸出心头血破除幻境后，就看到金子钧带着内劲的青白手掌已经到了金凌面前。
好在他出现的位置就在金凌身边，他才有机会替金凌挡住这一掌。若不然，没有灵力的金凌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想到这些，蓝景仪就觉得一切都还算值得，无论他和金凌之间有没有欺骗和隐瞒，他总算没有失言，他一直都在守护金凌，在他需要的时候他就会恰好的出现。
他这一生能为金凌付出的，全都毫无保留的付出了，包括…生命。
“阿凌，思追，对不起。只是我的一念之差，就害得你们忍痛分离。是我太自私了。”蓝景仪终究还是想说对不起，即使这“对不起”并不一定能换来一句“没关系。”
“景仪，我不怪你。”最先回应是蓝思追。
他说，他不怪他。这句话蓝景仪终于等到了。
蓝景仪艰难的转头看向金凌，期盼着也能从他那里得到一句原谅。
“景仪，你先别说话，我们回了莲花坞，江师叔一定可以医好你。等你好了，我们再说，行吗？”金凌看着蓝景仪的眼神中，竟意外的带着些哀求。
其实就是不能原谅的意思吧？我都懂的。蓝景仪没有得到想到的回应，却仍温柔的笑着。
他抬了抬手，抚了抚金凌垂在肩上的乌发，“阿凌，我怕我等不到回莲花坞了。”
“不会的，别乱说，江师叔很快就会来了。这世上就没有他治不好的伤，救不了的人。”知道他会说不吉利的话，金凌连忙打断他。
蓝景仪爱死了金凌现在这样倔强的样子，就像当年在大梵山初次相见时，金凌被蓝忘机施了禁言术，明知道单凭他自己根本无法开口，却依然瞪着眼睛狠命扯自己嘴唇，拼了命想说话。那时候他的眼睛里也像现在这样，闪着微光，他的表情也像现在这样带着不甘的倔强。明明身处逆境，却仍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当时，蓝景仪并不知道旁人是如何看待金凌的，但他的心里是真真的冒出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的想法--这小子，有点可爱呢。
金凌，原来我都没告诉过你，我从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你，就一直喜欢你，哪怕你的喜欢从来都没有属于过我。
“阿凌，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但我真的希望，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就别再怪我了。”
蓝景仪从来不想给金凌太多负担，可这次他想自私一次。他知道他的死会让金凌难过，可他还是希望金凌可以记得他是为了他才会付出生命，希望在他死后，还能在金凌哪怕并是永恒的思念里占据着不凡的位置。
“我不准你再说这些死不死的话，你再说一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金凌生硬的别开头，不敢直视蓝景仪满是期待的双眼。
其实他不怪蓝景仪，就算蓝景仪没有找温宁来，蓝思追的身世他也已经猜到了，分别只是迟早的事，而痛苦很早就已经开始了。
况且，若说欺骗，他不也是骗了蓝景仪吗？说什么愿意试着接受他的喜欢，只不过是说给蓝思追听，希望蓝思追可以就此离开这里，远离不久的将来可能会由自己带给他的伤害。
说到底，是他在利用蓝景仪对他的喜欢，为他喜欢的蓝思追争取时间做好打算。
他甚至想过，不久的将来，等事情都解决了，等他对蓝思追的恨和怨慢慢消失后，如果蓝思追愿意，他还会回到蓝思追的身边。
你看，原来我是这样卑鄙恶劣的人，我都不值得你为付出这么多，我也没有资格对你说一句“原谅”。
是我辜负了你的喜欢，亏欠了你的爱，是我，对不起你。
所以，求你不要有事，不要让我以后都活在内疚当中。
“好，我不说。”蓝景仪吃力的点点头，“阿凌，你别生气就好。”
蓝景仪已经疼得浑身冷汗，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可却仍强稳住气息，力图让金凌听不出自己的不适。
“你冷吗？我脱衣服给你穿。”金凌边说边脱下沾了蓝景仪鲜血的外袍盖在他身上。
金凌就坐在蓝景仪身边，又怎么会看不到他的颤抖，“还冷吗？”
蓝景仪笑着摇摇头，想说不冷了，却忍不住临时改了口，“还是冷，阿凌，你可以……”
蓝景仪话未说尽，透过金凌压下的肩膀看了看他身后的蓝思追，用口型无声的说了句：“给我一次机会。”
蓝思追缓缓起身，“我出去看看江医师来了没有。”
“阿凌，我还是有点冷，你可以抱着我吗？”蓝思追掀开车帘时，听到蓝景仪这样问金凌。
金凌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躺在蓝景仪身边，伸开双臂抱住他，“好点了吗？你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好吗？”
“嗯。”蓝景仪发现金凌身上原本清新好闻的气息被鲜血的咸腥隐去了大半，不禁皱了皱眉头。可他靠在自己唇边的莹白的脸颊和失去了血色的双唇，还是吸引了蓝景仪全部的注意力。
蓝景仪贪婪的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阿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从第一次在大梵山上相见，我就喜欢你。直到现在，喜欢你的心从来都没变过。到死，也不会变。那你呢？有没有哪怕一点点，一丝丝的喜欢过我？”
“景仪，求你了……”
金凌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又一次夺出眼眶。他把头蹭进蓝景仪的颈窝里，呜呜咽咽的抽泣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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